农民工参保制度缺陷亟待修补

　　农民工的养老保险问题和养老保险关系转移接续问题，都不易解决，加在一起更是增加了难度。问题的关键在于，基金收支平衡矛盾，即转入地养老金支付负担会增加

覆盖13亿人社保大网制度设计有望年底成形。鉴于社保制度地域分割对人员流动造成的障碍，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下定决心用“强行转移部分统筹基金”的方法，解决城镇职工养老保险跨省转续难题。刘道伟 绘图

　　李国杰从安徽来北京，在一家中日合资的汽车企业工作两个年头后，去年在北京市东城区上了社会保险。临近年底，他却在忙着办理退保手续。

　　12月4日，北京的天气彻骨的寒冷，用李国杰的话说，心都是凉的。从东城区社保中心出来，拿到122.3元退到的保金，他缩着脖子一路小跑，到了个背风的小亭子底下。记者问他：“退保后怎么办？”他摇摇头：“没办法，企业倒闭把我们辞退了，要去别的地方再找份工作，保险关系转不过去，只能退掉。”

　　北京一家社保中心的工作人员向记者透露，最多一天退保现金流达10多万元。这些农民工退保内容包括养老、医疗、失业三险在内的社会基本保险。

　　目前，我国1.2亿农民工中，参加企业基本养老保险的已达15%左右。然而，频繁退保，却使农民工难以享受养老保险带来的好处。那么，农民工为什么要退保？企业基本养老保险的政策背后，究竟存在什么制度缺陷？

家乡不承认北京上的保险

　　河北籍女工李红霞刚从北京利洁包装机械厂辞工，回到长沙一家食品公司打工，参保一年半领到退保金1600多元。“打工时要一直上保险将来才能领养老金，可是这里上的社会保险，到外地就没了，当地的社保部门说：‘你在北京上的保险，凭什么到我们这里享受养老金，不能接续。’”李红霞不知道该咋办。

　　流动性大、就业稳定性差，以及金融危机的影响等原因，使有些企业开始裁员，成了农民工频繁退保的重要原因。

　　记者调查发现，一些企业在有订单时招收大量工人，订单少就裁员，也造成很多集体退保。利洁包装机械公司是为广东等地的南方城市提供茶叶等小袋包装产品的民营企业，从今年6月开始，南方一些城市的定单逐渐减少，导致公司100多人集体退保，请求企业开退保单，而这种集体退保现象在民营企业非常普遍。

　　退保费是农民工一笔重要收入，经济利益诉求也是退保的重要原因。“对我们来说，拿到现钱最重要。”李红霞说。

　　目前，社会养老保险缴费由个人和企业两方承担，个人缴是自己工资收入的8%，企业缴费是工人工资总额的20%。北京一些民营企业退保的人以参保1年至3年者居多，他们一次性退保后就能得几千元。有的人甚至为领取退保金而故意辞工，但到了新的城市是否能接续保险这些人就顾不上考虑了。

谁能在一地打工到退休

　　“50岁退休太遥远了！”从河南来北京打工的王芳今年才20岁，“谁能在一个地方打工15年交保费？除非是本地人！”准备到南方城市再找份工作，她在北京打工的一家工厂最近有上百人辞工退保。

　　累计缴费到退休，退休后才能拿到养老金，这个规定让打工者觉得“太遥远”。

　　“目前，社会保险是根据工龄确定待遇的，一个人经常换工作，流动性大就不能连续计算工龄，那这个人到60岁就什么都没了。”保险与社会保障专家冼懿敏教授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沉重地表示。

　　调查显示，深圳1987年起允许非户籍人员参加养老保险，15年后，能够享受养老待遇的仅有100多人。

　　冼教授说：“农民工要跨越‘累计缴费15年’这道坎儿绝非易事。不能实现转移接续，农民工参保很难达到规定年限。”

　　在冼教授看来，另一个制度上的难点，就是城乡之间、地区之间，社保不能有效对接。目前，我国养老保险等主要社会保险制度被分割在2000多个统筹单位，多为县市级统筹内运行，各统筹单位之间政策不统一，难以互联互通，养老保险关系无法转移接续。镇一级的社保机构尚未健全，许多农民工不知道今后这笔钱会转到哪里。

　　“虽然国家规定任何地方都要无条件接纳个人养老保险，但某些地方还是设置了障碍。”冼教授说，目前各省都有个别城市设“卡”，不接受从别市转进来的无常住户口人员的社会保险手续。原因很简单：外来人员在当地退休的越多，当地财政需要支出的养老金也越多。 这种制度缺陷，让社保成空中楼阁。

退保也能为地方财政创收

　　据知情人士透露：“让农民工参保再退保，不乏某些社保机构内在的利益驱动。”

　　农民工退保，所缴保险费的“小头”——个人缴纳部分由农民工一次性领回，“大头”——单位缴纳的统筹部分，充入地方社保基金。这也是各地社保机构扩大参保面和办理退保时心照不宣的动力。

　　按相关规定，农民工解除劳动合同时，可保留保险关系，重新就业时再接续；也可将其个人缴费部分一次性支付给本人，同时终止养老保险关系，重新就业重新参保。一些地方的社保部门更愿意让农民工退保，有的甚至规定“解除劳动合同必须退保”。

　　北京利洁包装机械公司的经理王贵新说：“我们厂200多名农民工，每年向社保部门缴纳工伤、养老、医疗、失业四项保险金愈万元。”一些厂长私下告诉记者：“社保部门给工厂下达参保人数指标，企业必须缴足，工人离厂就退保。以农民工参保名义向企业征缴保险金，已变相成为地方政府的增收行为。”

　　面对记者，北京一些社保部门均表示没对农民工参保的资金情况作统计。记者通过相关渠道了解到，据广东省公布的2005年缴费工资下限，一位业内人士算了笔账：深圳是1591元/人/月，单位缴费费率是8%，即1名参保1年的农民工退保，单位就向市养老保险基金“贡献”了1527元。东莞是1261元/人/月，养老保险单位缴费费率是10%，每名退保农民工向市养老基金“贡献”1513元。广州是1551元/人/月，单位缴费费率是20%(私营企业12%)，每名退保农民工向市养老统筹基金“贡献”3722元。

　　以东莞寮步镇社保分局为例，去年1～10月该镇养老退保2.37万人次，退保金额达3180万元，按照企业上缴比例推算，该镇分局2007年沉淀进本地账户的社保资金在3200万元以上。

养老保险关系与基金一起转移

　　怎样避免出现利益驱动，消除使退保成“创收”的现象？解决农民工的社保接续问题？

　　北京大学经济学院风险管理与保险学系副主任、中国保险与社会保障研究中心秘书长郑伟博士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转移养老保险关系时，不仅要转关系，而且要转基金。”

　　郑伟认为，农民工的养老保险问题和养老保险关系转移接续问题，都不易解决，加在一起更是增加了难度。问题的关键在于，基金收支平衡矛盾，即转入地养老金支付负担会增加。

　　针对郑伟这一说法，北京市某区社保中心的负责人说：“从实际看，确实存在转入地养老金支付负担会增加的问题，如果外地来的农民工转移到北京打工，让我们接续他在异地的保险关系，我们也肯定不同意接续，除非把他在异地存有的就业企业给他交的那一部分保险基金转到北京的账号上，我们才给他接续。”

　　怎样解决农民工的社保接续问题，针对社保转移制度只转关系，不转基金的缺陷，郑伟提出三点建议，一是“政策导向”，比如2007年江苏省出台了《江苏省灵活就业人员省内跨地区流动养老保险关系转移接续实施办法》，这个“实施办法”规定：农民工与用人单位解除劳动关系后仍在原用人单位所在地灵活就业的，可由其本人选择在当地按灵活就业人员的方式继续参保或将基本养老保险关系转回户籍所在地参保。二是“转移制度”，转移养老保险关系时，不仅要转关系，而且要转基金；三是“统筹层次”，争取尽快完成养老保险的省级统筹，条件成熟时实行全国统筹，过渡期间，不仅要转个人账户，而且对于因大量接收转入而背负沉重养老负担的地区，应有多种措施给予统筹调剂或财政补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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